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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27th,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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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第十二章
  2. 我叫林千军,我是总参二局的参谋,曾经是一名前程远大的军人,我将行走在黑暗之中。
  3. 我和局长在他的车里有一席绝密的谈话。我虽然是学情报专业的,但在局里一直是做内务方面的工作,一些外面看来的秘密工作,在我们做的时候不过是些按部就班的程序问题。
  4. 虽然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一行,我还是一个新手。我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样的政治博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我。
  5. 也许这就是部队首长的用心所在:一名政治可靠、背景清白的新手,不会插手什么业务问题,也不会争权夺利,可以让其它的势力放心。但把我放在拆阅来信的关键位置上,划定了势力范围,体现了高度的存在感和坚定的参与决心,低调而奢华,也符合军方一贯的自我定位和周边认知。
  6. 以上是我那一瞬间的胡思乱想。
  7. 不知局长做了个什么暗示,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司机跑了过来,开动了车子。
  8. 在车上,我们再也没有说话。
  9. 我换了车,回了趟家。
  10. 家里果然是以为我出任务去了,虽然以前并不常有,但是作为一个军人家庭,都已经习惯了。以前是爷爷,后来是爸爸,还有妈妈,然后就是我。
  11. 奶奶总是爱抱怨:你们把家里当客栈啊?!
  12. 抱歉奶奶,这次我可能要出去蛮久。
  13. 我提着放在房间里为随时出差早就准备好的提包,一步一步下了楼梯。
  14. 爷爷奶奶在楼下看着我下了楼。
  15. 隋秘书跟着我寸步不离。
  16. 我想抱抱奶奶再走,但我不能。
  17. 我在车上偷偷地擦去了眼角的泪花,京城的春天风沙有点大。
  18. 车子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然后停了下来。
  19. 前面停着的一辆上海轿车闪了闪车尾灯。
  20. 隋秘书下了车,走到那辆车前,似乎是在和司机对话,停留了一下,就朝这边点点头。
  21. 我提着行李下了车,和隋秘书擦肩而过,然后上了车,我坐在了后排,这是辆空车,只有司机和我两个人。
  22. 司机等我坐好,返过身来,伸出右手说:
  23. “认识一下,我叫陈观水,公安部的。”
  24. 我笑着伸出手和他握手。
  25.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千军,军情局的。”
  26. 陈观水也灿烂地笑了。
  27. “我说看着面熟,原来是你小子啊,打从上山下乡后就没见过你,原来看你就像个特务,真的跑军情那块去了呀。”
  28. “瞎混呗,被爷爷踢到了部队,然后考上了军校,后来分到了军情局,一个小参谋而已。”
  29. “你就是爱装,没句真话,一天到头抱本书鼓捣馊主意,偷偷拿眼瞟人家小姑娘,结婚了没有啊?”
  30. “哪也得有人看得上啊。”
  31. “你就可劲的装吧你。”
  32. 我看着那张依稀熟悉又变得陌生的脸庞,想起了在大院里瞎混的日子,想起了一首小诗。
  33. 心有无法言说的伤感。
  34. 明媚的阳光如此灿烂,
  35. 却灼伤了我的眼,
  36. 让我忍不住落泪。
  37. 我和陈观水客气地打趣着,相互试探着对方,却默默地想起了那个叫做刘澜的女孩。
  38. 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39. 它在某一瞬间出现,
  40. 让你措手不及。
  41.  
  42. 你急于占有,却忘记享受。
  43. 而一旦失去,却倍感痛苦。
  44. 爱情如是,青春亦如是。
  45. 两个大老爷们,十多年没见,除了工作,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但工作的话题不能说,所以很快就聊到没话说,陈观水打着了车,慢慢地开动起来,然后就出了城,望西山方向去了。
  46.  
  47. 第十三章
  48.  
  49. 我叫林千军,平林漠漠烟如织的林,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千,三军过后尽开颜的军。
  50. 我爱好文学,喜欢创作,平时空闲时间写一点小文章和诗歌,我喜欢思考人生,我眷恋一切美好的事物,对生命的世俗和崇高充满着激动和关怀。
  51. 国内的作家我只喜欢顾城,外国的作家我比较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米兰·昆德拉、帕斯捷尔纳克、杰罗姆·大卫·塞林格、亨利·梭罗、加西亚·马尔克斯、三岛由纪夫还有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52. 我喜欢毛姆的《刀锋》,我喜欢他追求人性的自我完善与超然物外,对造成自身孤独的外在世界的冷漠,对保持孤独的完美的入骨,但不喜欢他对主人公自由地寻求灵魂栖息之地的自我放逐。
  53. 前段时间的一个晚上,我仿若入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生中非常重要的问题,于是辗转反侧,然后文思泉涌,文不加点,下笔千言,创作了一篇小说,并为之激动和自豪,于是我想把她发表出来,为了让更多人可以看到我的杰作,于是我想到了“走后门”。
  54. 如果这个国家想让最多的人看到你的作品的话,那么你应该选择《人民日报》,如果你想让你的作品产生最大限度的社会效应的话,那么你应该选择《人民日报》。
  55. 我就是为了这个目标这样努力着。
  56. “《危险,让孩子们走开!》,这样内容的小说,怕是不适合在我们副刊上发表吧?”
  57. 秦编辑是人民日报社的一名资深女编辑,她细细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放下稿纸,先是满眼地疑惑看看我,然后就是眼神中带着点责备地看着我的引荐人——陈观水。
  58. 似乎在说,你们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59. 我留着中分头,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和深色的裤子,脸上带着固执和痴呆的微笑,有点神经质和忧郁地看着秦编辑手上的稿子,仿佛这是自己的一切,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言语中的拒绝。
  60. 陈观水咳了一声,然后细心地望秦编辑的咖啡杯里加了块方糖,然后用她的咖啡勺搅拌了几下,再递了过去。
  61. “秦老师,以前来这家咖啡店里的时候,我记得你喜欢甜一点的咖啡,几年没来了,你尝尝看还合不合你的口味。”
  62. 秦编辑接过咖啡,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目光复杂地看着陈观水。
  63. “你以前做学生的时候叫我秦晴,现在倒知道叫我秦老师了!”
  64. 陈观水的脸被她的目光灼得有些红了,赶紧说道:
  65. “秦晴老师,我这个兄弟的小说我也仔细看了,凭良心讲,文笔还是非常好的,可以说是上佳之作,不然我也不敢介绍到你这来。他写的小说,内容是村里发生了森林大火,公社书记不但命令村里组织来扑火的中小学学生撤离,还为了救小孩受了伤,很有正面意义,我也觉得还不错啊。”
  66. 秦晴扶下眼镜,仿佛回到了教书育人的时候,开始了她对陈观水的灌输。
  67. “写的是很好,很有生活,有些段落写得甚至可以说是经典,但是,主人公在病床上怒斥小学校长的这一段,要让她保护好孩子们这没错,但是还叮嘱要她教育孩子们学会保护自己,不要盲目的见义勇为,这个说法是会引起很大的争议的,特别是在我们《人民日报》发表的话,甚至可能是代表了官方的言论风向,我们不能不慎之又慎啊。还有,这小说里有些数字引用得不合理,比方汇报说烧了10086亩山林这一段就显得突兀,像是强行塞进来的,删掉了整篇文章反倒是更流畅,还有你说要指定版面和日期发表,你以为是在学校里出黑板报吗?你是想在我们《人民日报》上发啊,全国一天有多少稿件寄过来你知道吗?几麻袋啊,多少知名作家、大师想在我们报纸上发点东西都不容易,你这篇几千字的小说,得占多少版面啊,你知不知道......”
  68. 陈观水被秦晴说得有点顶不住了,连忙拿眼睛瞟我,暗示该我出马了。
  69. 我心中暗笑,你不是说你一出马一切都可以搞定的吗?还得我来了不是。
  70. 我带着阳光和羞涩的笑容说道:
  71. “秦老师,听陈哥说,你的小孩也已经7岁,上小学了吧。高尔基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我觉得您就是一位这样伟大的母亲。”
  72. 说到孩子,秦老师,你看陈观水干嘛呀,你让我们还能不能愉快地交谈了啊。
  73. “大家都说,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保护好孩子就是我们的神圣天职。我觉得让孩子具备以保护生命为第一原则的自我保护意识,是未成年人迈向成熟的重要一步。在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时候,船上的人就是让妇女和孩子们先上救生船。在美国,把孩子单独留在家里,就可能构成犯罪。在欧洲和日本,也是坚决禁止孩子去危险的地方的,更不用说是扑火这样危险的行为了......”
  74. 总之,在我晓之以理,陈观水动之以情,花了两个小时的说服下,秦晴编辑终于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在不对小说里的数据进行修改而且在指定日期和版面发表的基础上,帮我们争取一下试试看。
  75. 这就是我们今天此行的目的。
  76. 当秦晴编辑把这篇小说带回去,在适当的时机下,会有报社的一位高层领导装作不经意地发现它,然后就此引起了他的关注和重视,以保证小说在指定日期和版面准确并全面地刊发出来。
  77. 这就是我们今天此行的任务。
  78. 在回去的车上,看着还有点狼狈的陈观水,我不忍心再去揭他过去的伤疤,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
  79. “皮哥,这篇小说到底是谁写的啊?”
  80. 陈观水往路边猛打一把方向,踩死刹车,把我甩了个踉跄,头撞在前面座椅上,然后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盯着我说:
  81. “再喊我陈皮或者皮哥,我就打断你中间那根腿。我说到做到!”
  82. 好吧,陈观水同志因为小时候太顽皮、爱闯祸,所以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帅说他真是只大闹天宫的“皮猴子”,老帅英明神武、口含天宪、金口玉言,于是“皮猴子”就成了他的绰号,然后再衍生到大家叫他“陈皮”或者“陈皮皮”,他一直在为摆脱这个绰号做着堂吉诃德似的努力和斗争,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83. 我不能和暴怒的失意者硬顶,就从善如流地采纳了他的建议。
  84. “观水同志,这篇小说写得这么好,究竟是谁写的啊?”
  85. 陈观水看着我,轻轻地说出了小说真正作者的名字,两个同音字,我顿时想到了那篇妇孺皆知的歌颂人民军队的散文。
  86. 我彻底地佩服了。为了能在《人民日报》的副刊上发表,居然请动了部队的这位文学大师撰写一篇不署自己名字也永远不会收入自己文集的小说,还规定了情节和掺杂了那么多不合理要求。
  87. 我对首长所说的不惜代价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
  88. “经过慎重的考虑,如果不能和党中央建立非常安全和可靠的联系渠道的话,我将不再像现在这样写信了,而是潜伏下来,去过自己的生活。因为现在这样太不安全了,如果信的内容泄露出去的话,甚至是对祖国有害的,这将严重违背我写信的初衷。”
  89. 我不由地回想起了我到专案组后,看到的那封“蝴蝶”来信里夹着的小信里的内容。
  90. “尊敬的首长,如果你觉得我信中的内容和我知道的东西有价值的话,那么就请和我联系吧。如果信真的是中央收到了,并引起了一定的重视,那么请在今年4月1日的《人民日报》上发表一篇文章(时间上应该来得及吧),内容嘛,就请写关于未成年的小孩子不能去扑山火的内容吧,说不定还可以救一个小孩子的命哦,这样大家就不用去学习他了。看到文章我就知道中央已经收到我的信了,那么我才可以放心地继续写了。另外,记得保密单位都是写某某信箱的,如果文章里出现10086这个数字的话,那么以后我就往北京10086信箱写信(如果不是巧合有重复的话),这样应该你们很快就可以收到了吧。收到信记得要打好评哦,亲!——一只爱国的蝴蝶”
  91. 文章很快就要发出去了,那只蝴蝶又会怎样扇动翅膀呢?
  92. 我们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93.  
  94. 第十四章
  95.  
  96. 我叫林千军,我是中央“猎狐行动”特情专案组的一名核心组员,这是一个临时性的办案机构,属于四无单位,无机构编制,无财政预算,无主管部门,无存在痕迹。
  97. 在任何档案资料中,都没有关于这个机构的记录,对外的材料中,这个组织是隐藏在公安部组织的“3·15”谋杀案专案组身影的背后的。
  98. “3·15”谋杀案就是原来一办的工作人员周香兰失踪的案子。她已经死了。
  99. 所以从失踪案升格成了谋杀案。
  100. 她的尸体已经被找到,确认已经死亡,凶手则不知身份,不知去向,也带走了“蝴蝶”的第一封信。
  101. 在非常小的范围内,“蝴蝶”也是不存在的,而是用狐狸来代替的,而且狐狸的身份也有很多个版本,最流行的说法是其实这是一个战略情报欺骗计划的核心部分,狐狸的存在其实是虚构的,他的身后其实是大陆庞大的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战略研究部门的集体智慧和战略推衍,然后故意透漏出错误信息,误导敌对的国家。
  102. 目的是:
  103. 扰乱各方视线,掩护我国之方略企图,或者引导国内外舆论,是我国极其重要的情报作战计划。
  104. 基本原则是:
  105. 除了已经曝光的,其余一切没有。
  106. 即将有的一定没有。
  107. 已经有的还是没有,以后可能会有。
  108. 据说CIA的高官中就有人始终坚持这种看法,他是名中国通,从《孙子兵法》中受到了启发,认为这个计划实际上从主席那个时代就已经开始实施了,是总理在亲自抓这项浩大的工程,并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绩。
  109. 从海峡对岸传过来的消息,他们认为狐狸其实是一个隐世流派中不世出的一名世外高人,是一个算命的。
  110.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和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111. 我的组织关系还挂在总参军情局,从将来我的任职经历和档案上来看,这段时间我是抽调到公安部的“3·15”谋杀案专案组(简称三组)协助工作,其实我是在“猎狐行动”特情专案组里上班,因为第一封信的关系,三组的工作进展情况必须随时向我们进行汇报,算是我们组的一个外围组织和身份掩护。
  112. 我们组的核心组员不多,只有7个人。
  113. 我们的办公场所是在西山附近的一个兵营里的一个机密的战时指挥所的一小部分设施。
  114. 统一住在一座红墙绿瓦、绿树环绕、鸟语花香的小楼里。安保系统十分地严密,除了因公外出以外,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115. 我们的组长是一办来的李晨风,据说是首长身边的老人,深得首长信任,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挂了首长题的字“乘风破浪”。过往成迷,级别不知。
  116. 副组长暂缺。
  117. 还有就是从公安部抽调的沐雨尘,这是一位刑侦和痕迹方面的专家,原来在基层工作过,又在公安院校教过书,而且他有一个特长,就是过目不忘,只要是他见过的东西,哪怕只是惊鸿一瞥,都能够被牢牢记住。他传得最厉害的一个故事就是他在郑州火车站出站口站了一天,就认出并抓住了3个通缉犯。另外还有一点要注明的就是,他就是桂北省杨城市人。
  118. 来自国安系统的陈观水,是一位开国将军最疼爱的小儿子,以前终日在各种大院里厮混,交游广阔,为人四海,敢打敢冲讲义气,闯下了老大的名声,亲朋故旧遍布京城,父亲审时度势站队成功,现在仍是坐镇一方,在南方也有很多老部下。
  119. 同样来自国安系统的柳子元。
  120. 还有来自中央机要局负责机要工作的章天桥(女),来自中联部的谭燎原,来自密保局的白泉益。这些人的具体情况对我来说,都是一个谜。
  121. 再就是我,来自总参军情局的林千军。他们都是团处级或以上的干部,都是行业精英,只有我还是个刚刚火线提拔的小营级参谋,是个微小的存在。
  122. 还有一个编外的家伙,章天桥把她家里养的一只大肥花猫也带了过来,组长也没有吭一声,更增添了我对这个女人的背景深不可测的判断。
  123. 我们来自情报部门的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124. 进到组里,我就感觉到了牵头实施单位的国安系统焦急迫切的办事效率和孤注一掷的工作方法,从材料上显示,他们曾经准备全面动员,举国安之力,协同各兄弟单位,动用军方力量,打一场寻找“蝴蝶”的大会战,从桂北省杨城市开始,直至辐射全国,只要是嫌疑对象,人人要见面,个个要审验笔迹。
  125. 其规模声势之浩大,财力物力之花费,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直视。好在第一时间就被否了,他们也就是个态度,不会真正实施。
  126. 国安系统高层在创建之初,就被曝即将出现大叛徒,而谁会是叛徒,信里没写,所以他们急疯了,一方面在内部已经开始排查“鼹鼠”和“动摇者”,一方面急着要在“猎狐行动”中有所建树,尽快地找到写信的“蝴蝶”,以查明真相。
  127. 据我观察:
  128. 国安现在最关心的是谁是叛徒。
  129. 军情现在最关心的是未来的军事发展。
  130. 中联现在最关心的是未来的国际形势。
  131. 公安现在最关心的是完成上级任务。
  132. 中央现在最关心的是未来的国家走向和趋势。
  133. 组长......好像是现在最关心的是首长能活多久。
  134.  
  135. 第十五章
  136.  
  137. “我以我从警20多年的专业资格保证,这封信是一个7到9岁之间的小孩子写的。”
  138. “一个7岁的小孩子能把字写得这么好?写得那么顺畅?写得几乎没有涂抹和修改的痕迹?他是什么,是天才吗?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成年人伪造的笔迹呢,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做过鉴定?”
  139. 组长和柳子元刚从桂北省飞回来,又立即组织组员们召开工作会,汇总当前的工作进展情况。
  140. 一开会,沐雨尘就和中联部的谭燎原就目标对象的笔迹鉴定和结论问题争了起来。
  141. 谭燎原是个30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剃了个大板寸,两道凶眉,单眼皮,小眼睛,大鼻子,五官单个拿出来看还可以,搁在一起就太难看了。长得没有女人缘的坏男人样子也就罢了,平日里还不怎么爱说话,说起话来却能顶死人。
  142. 沐雨尘用力拍着桌上一沓厚厚的标着机密的笔迹鉴定报告,把桌子拍得啪啪响说:
  143. “我这有4位国内最权威的笔迹鉴定专家出具的鉴定报告,他们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和确定的,根据我们提交的样本笔迹,通过科学的检验论证,书写人是一名7至9岁之间的少年儿童,男性的可能性在99%以上,而且没有第二个人的笔迹,全部都是他书写的。你要不信,你可以拿去看看。”
  144. 谭燎原也不服气,继续纠缠道:
  145. “别动不动就拿专家来压人。这信里的笔迹看着就是笔锋老成中带着稚嫩,开笔重,落笔轻,显得气力不足,稍微内行一点的人都能看出像是一个小孩子写的,小孩子就是字写得再好,力气也就那么大,所以一看就看出来了。问题是目前的线索只有那么多,要圈定嫌疑对象,判定年龄和书写习惯就非常重要,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写信的人故意在误导我们,让我们全力去找一个子虚乌有的小孩子,然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除非你有更加直接的证据,比如指纹。”
  146. 沐雨尘往椅背上一靠,摊着双手说:
  147. “就是还没有找到书写者的指纹。从信纸和信封上提取到的指纹都是成年人的指纹,有些已经找到了人,有些还没有找到......”
  148. 组长突然清了下喉咙,低咳了一声。
  149. 沐雨尘马上话题一转道:
  150. “我们不仅是从书写的笔迹上判断,而且是从书写者书写的力度和握笔的位置等综合因素来证实我们的判断,几位专家都以自己的职业名誉来肯定,写信的人的手掌只有这么小。”
  151. 沐雨尘伸出右手,用力向里团,还用左手用力捏,把自己的右手捏成个鸡爪的样子在大家面前比划。
  152. 谭燎原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怪声怪气地道:
  153. “那不是还要把侏儒也纳入怀疑对象了?找有成人心智的侏儒,总比找7岁的小孩子靠谱。”
  154. 沐雨尘也不理他,向着组长汇报道:
  155. “李组长,公安大学的云仙客主任是目前国内刑事科学技术方面最权威的专家,他提出如果能够再多提供一些样本或者能看看原件的话,也许能提供出更详细的检验鉴定报告,这样对我们的工作将会更有帮助。”
  156. 李晨风听了,也没说话,掏出根烟再用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两口,会议室里飘起了缕缕青烟,他瞟了眼坐在他旁边的章天桥一眼,章天桥不动声色,只是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风,表示对烟气的不满。
  157. 李晨风弹弹烟灰,对柳子元说:
  158. “你安排一下,立即对他进行最严格的政审。”
  159. 然后又对沐雨尘说
  160. “等政审结果出来以后再说。”
  161. 这时候,从角落里轻飘飘的冒出一句话来。
  162. “找云仙客?那还不如去找他师傅,原来公安大学的王启年教授。”
  163. 大家一看,原来是坐在一边的白泉益,他放了一句炮后就不管不顾了,埋头在那拿白瓷缸子喝茶水,还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显得十分淡定的样子。
  164. 陈观水扁着嘴说:
  165. “王启年?他不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抓起来了吗?现在还关在监子里面吧,那怎么能行?”
  166. 谭燎原也跟着插嘴:
  167. “是不是那个社会经历十分复杂,却打入了人民公安内部,号称从18到80岁的女人都不放过的王叫兽?”
  168. 沐雨尘黑着脸,锤着桌子道:
  169. “这些都是污蔑,哪有这么夸张。王教授的业务水平那是没话说的。”
  170. 章天桥居然也插嘴发言了:
  171. “那禽兽不如的故事呢,是不是真的啊?”
  172. 陈观水立马兴奋地拍着桌子说:
  173. “这个我知道,我告诉你。”
  174. 会议室里大家争着发言,顿时就闹哄哄的像是大街上一样。
  175. 我年纪小,社会阅历少,没听说过这个人和那件10几年前几乎轰动了整个公安系统的案子,但还是从大家的发言里勾勒出了这个奇人的一些轮廓。
  176. 这个王启年教授,出身于清末的仵作世家,他的家族成员从清末、北洋到国民党时代,都在伪警察系统里做事,有的还当了大官。他先是跑到德国的海德堡大学读到了犯罪学与刑法硕士,然后再回国跑到旧上海当了一段时间的警长,因为争风吃醋得罪了青帮头子,就跑到伪内政部高等警官学校(也就是后来的伪中央警官学校)当教授教书,期间还受学校委派到美国的哈佛大学进修犯罪心理学,还在美国的联邦调查局(FBI)里见习过一段时间,等到全国快解放了,他没有跟着家人跑到国外去,反而主动接近学校里的党组织和进步学生,跟着他们投奔了革命。
  177. 解放以后经过政审,他身上居然没有背着什么血债,又通过思想改造后就留用了他在公安大学里继续教书,因为他业务水平实在是高,还曾经安排他到苏联大名鼎鼎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进行交流学习,算是曾经在国内刑事科学技术方面的一面旗帜。
  178. 但这个人有个从旧社会开始就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爱偷人。特别是他老婆去世以后,没了人管就更加地偷得飞起,号称从18岁到80岁,没有他偷不到,专门勾搭别人的老婆。
  179. 即使他做得非常小心,使用了许多的反侦察手段,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终于有一次被人家老公以为家里进了贼,带着公安堵在了家里,把事情闹大了。
  180. 如果就是这样也就罢了,之所以闹得全系统都知道了他的事是因为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把他在公安局里做的部分自辩供述内容给透露了出来,当做笑话广为流传。
  181. 说是王启年说:他也知道偷人不好,对不起党和政府对他的培养。所以他和哪个女人两个看对了眼了,那女人已经意动,开始勾引他的时候,他都要进行一番激烈而复杂的思想斗争,是做禽兽?还是做禽兽不如?
  182. 最后他还是选择做了禽兽。
  183. 他犯案的时候,政治风气已经蛮紧了,学校里也有人乐得见他出事,所以他被以流氓罪起诉,判了15年,至今还在监狱里服刑。
  184. 大家闹哄哄地各说各的,李晨风按灭了手上的烟头,拍了拍桌子,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才看着白泉益说:
  185. “白处长,别看戏了,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人呢?说说你的道理。”
  186. 白泉益笑了笑,放下手上捧着的杯子道:
  187.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了。我一直觉得这个人关起来还是可惜了。毕竟是很有才华。我们现在不是急着需要一个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么?我刚才又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他比较合适,懂行,好调摆。”
  188. 李晨风又点了一根烟,问道:
  189. “他都关了十几年了,还能不能用啊?”
  190. 白泉益依然是笑着说:
  191. “象他这样旧社会过来的老警棍,以我的经验,到了监子里面那才叫混得风生水起,吃不了亏,脑子照样好使。不过也不敢保证,不能用的话就不用是了呗,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192. 李晨风又追问道:
  193. “那保密方面你是怎么考虑的?如果泄密,那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啊?”
  194. 白泉益眉毛一皱,舔舔嘴唇,冷笑着吐出几句话来:
  195. “那还不简单,他要是有价值又懂事的话,就收编进外围,让他给我们做事,把他看起来。要是他敢动一点歪念头,不管是继续关起来还是呵呵呵呵,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196.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197.  
  198. 第十六章
  199.  
  200. 我叫林千军,我是中央“猎狐行动”特情专案组的一名核心组员。
  201. 这是国家情报系统6大部门联合成立的专案组,直达天听,最高级别的X-S授权,可以调用国内所有必要的资源。
  202. 各位组员各自分管一块,工作都很忙,而我比他们更加繁忙。
  203. 我的责任重大,我的任务是负责拆信。
  204. 在没有来信的日子里,我的任务是负责开车。
  205. 按照组里的工作保密制度,即使是因公外出,也必须是两人以上才能出行,并且相互之间不能离开视线,禁止任何人在外单独行动。如果不小心违反了,后果会很严重。
  206. 所以我成了抢手货。
  207. 因为我年轻,帅气,有礼貌,好说话,会开车,不会指手画脚,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换上军装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大家要出去的时候都愿意喊我一起去,我也乐得出去透一口气和增长一些见识。
  208. 今天,沐雨尘要去公安部,就跑来喊我,我也愉快地答应了。可是到组长那里报告,却被组长打了扁担。
  209. 我被组长征用了,开车送他和白泉益去北郊监狱。沐雨尘只得和他相看两厌的谭燎原一起进城里去,这让他满脸的晦气。
  210. 组里的人除了陈观水都不怎么爱说话,所以开车一路上都是闷闷的。在车上我还是忍不住问了组长一句,为什么王启年1965年因为流氓罪判了15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211. 组长说他是因为在监狱里打伤了人,所以又加了5年的刑期。
  212. 白泉益在一旁冰冷地道,这家伙如果不是进了监子,就凭他那在美国、苏联、国民党和旧租界里都混过的社会经历,只怕在那些年里早就被斗死,怎么会敢自己出来。
  213. 组长听了若有所思,然后才恨恨地说了一句:再狡猾的老狐狸,也斗不过好猎人。
  214. 在半路上,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都换上了雪白的警服。
  215. 等到了北郊监狱,凭着公安部开具的介绍信办理了手续,提审王启年。
  216. 王启年就是个小老头,看不出具体年纪。被狱警带进来卸了手铐后,先是向我们颤巍巍地鞠了一躬,就蜷在椅子上,低着头,佝偻着腰,一言不发。
  217. 我们三个也没说话,就坐在桌子旁看着他。
  218. 就这样过了十分钟。
  219. 就这样过了半点钟。
  220. 就这样过了一点钟。
  221. 房间里仍然是一片寂静。
  222. 突然,王启年身子弹了一下,大叫一声,整个身子从椅子上侧着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223. 他的颈部和躯干先是屈曲而后反张,瘦小的身子先是上肢自上抬、后旋然后转为内收、前旋,下肢自屈曲转为强烈伸直,全身的肌肉呈现持续性收缩。脸上的样子更是狰狞,眼睛上睑抬起,眼球上窜,喉部痉挛,发出凄惨地令人不寒而栗的叫声,嘴巴先是强张而后又紧紧地要在一起,像是要把牙都咬碎了,白沫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淌在地上汇成一滩恶心的液体。
  224. 王启年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抽搐着,就像是一滩烂肉。
  225. 一个听到动静的狱警打开门冲了进来,大喊道:
  226. “他的癫痫病犯了,快掰开他的嘴巴,小心他咬断舌头...”
  227. 桌子边的三个人一动不动,只是冰冷地看着他。
  228. 狱警慌张又不知所措地用手指指还在地上抽搐的王启年,又指指我们,结结巴巴地喊道:
  229. “他...他...”
  230. 组长一摆头,喝道:
  231. “出去!”
  232. 那狱警犹不心甘,还想要自己去碰王启年。
  233. 组长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
  234. “出去!”
  235. 狱警一脸茫然地看看组长,又看看我和白泉益,看到的是两张同样冰冷的脸,又怜悯地看看在地上痛苦的王启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我们的表情,慢慢地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236. 王启年还在地上抽搐,不时发出凄厉的尖叫。
  237. 组长慢慢地摸出烟,散了白泉益和我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然后又点了一圈火。
  238. 就这样,我们三个就在提审室里抽起了烟。
  239. 等到一支烟差不多抽到了过滤嘴的时候,地上的王启年已经渐渐地停止了抽搐,身体绵软地摊在冰冷的地上,似乎已经停止了呼吸。
  240. 组长把烟头在桌子上摁灭,再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拍拍桌子轻声说道:
  241. “王启年,地上凉,起来吧,别装了。”
  242. 王启年一动不动,就像是具尸体。
  243. 组长看了一眼白泉益,白泉益用左手反过来从后腰的枪套里拔出了手枪,打开保险,右手轻轻地一拉,子弹上了膛,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
  244. 摊在地上的王启年轻轻地动了。
  245. 挡我看到王启年倒在地上的时候,其实我是想去救他的,因为这样的一位重要的对象如果在我们面前出了什么事,是很难堪的。可是我要听组长的,我看到组长没动,白泉益也没动,我只是个负责开车的,所以我就没动。但是他装得那么像,完全是把我瞒过去的,我也假装着自己并不惊讶,冷着脸看着王启年从地上爬起来。
  246. 王启年刚才那下摔得不轻,费劲地坐到椅子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白沫,苦笑道:
  247.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尊敬老人家了。”
  248. 组长依然板着个脸,没有说话,只是又开始抽烟。刚才可把他憋坏了。
  249. 王启年坐直了身子,我才发现他并不矮,身子修长,背挺得笔直,头上几乎看不到白发,眼睛灵动而有神采,面色红润,脸上也没多少皱纹,是个看着顺眼的老头。
  250. 王启年卸下了伪装,也没当自己是个囚犯,仿佛自己是置身于课堂,恢复了当年他还在学校里做教授指点江山的样子。我还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变幻角色变得那么地快。
  251. 他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伸出右手指着我们说:
  252. “你们不是警察!你们是特工,你们除了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如此地有恃无恐,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才会想起我这个老头子。算了,大家都别玩了,只要是被你们盯上了,是逃都逃不掉的。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253. 组长呵呵一笑,说:
  254. “好,爽快!王教授不愧是老江湖。我们开门见山,简单粗暴之处还请你老人家多多谅解。”
  255. 组长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一张文件放在桌上,然后从自己的枪套里掏出自己的手枪打开保险也放在桌上,然后把枪掉了个头,枪口朝着自己。
  256. 做完这些准备,组长朝桌上看了看,觉得满意后又点上了根烟,才悠悠地说道:
  257. “祖国现在需要你,这是你保外就医的批文,马上就可以跟我们走。另外一个是你装病麻痹我们以后,夺枪袭警被击毙的证据。希望你的大脑坐了18年牢以后仍然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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